冰心和谁约定要活到100岁?巴金和冰心是夫妻吗?若是提起二十世纪中国文坛上的名人,想必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巴金与冰心。
这两位文学大家作品繁多,思想深刻,都对现代文学的发展都做出了巨大贡献。
巴金的《家》、《春》等书堪称一个时期时代生活的镜子,他是“二十世纪良知的符号”,是“讲真话”的代表。
而冰心以清新婉丽著名的《繁星》、《春水》也影响了许许多多的青年,那句“有了爱就有了一切”更是被无数人记在心底。
众人都知他们的成就,却往往忽视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——巴金与冰心,是有着深厚友谊的莫逆之交。
他们的友情与往来持续了近一个世纪,书信之繁多、感情之纯粹,都令人动容。
冰心对于这份友情表现得坦荡而感激,她曾在巴金的画像旁题字道: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,此际当以同怀视之。”
作为回应,巴金也题了一幅字,上书:“冰心大姊的存在,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,她就像一盏明灯,为我照亮前方的道路。灯亮着,我便能放心地大步向前,也不会感到孤独。”
一句“足矣”,一句“明灯”,道尽了二人之间真挚而纯粹的友情。
这情谊是他们人生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是无数次痛苦之中的慰藉,是黑夜里前行的动力,是两个正直的心灵间的羁绊。
二人最初的联系,是在1921年的夏天。
那时候巴金才十七岁,他与堂弟在老家的园子里,找了一处阴凉的树荫,捧着《小说月报》,有滋有味地读着冰心的小说《超人》。
这则故事富有哲理而又纯真,是年少的孩子们能理解的内容,可细品又能察觉更加美好的滋味。
清新婉丽的辞藻仿佛消去了夏日的炎热,在那阵阵蝉声中,巴金仿佛感到自己的心灵与这位作者产生了些许碰撞,新奇而富有吸引力。
这一次的接触,让巴金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起“冰心”这位作者来,他时常阅读她的作品,并且在自己离开成都前往上海闯荡的时候,贴身带着冰心的《繁星》。
这些诗句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,陪伴着他度过了年少的许多时光。
他说:“从她的作品那里,我们得到了不少的温暖和安慰。我们知道了爱星空、爱大海,以及爱大自然。而且我们从那些亲切而美丽的语句中,体会到了永久失去的母爱。”
巴金心想,如果将来有机会,自己一定要见一见这位作家。
这个机会在十一年后,终于到来了。
1933年冬,为了筹备《文学季刊》,巴金在章靳以、郑振铎的陪同下,一同前往燕京大学燕南园寓所,也就是冰心的家中。
这是二人初次见面,冰心因比在座几人略微年长些,所以显得愈发温和而稳重。
冰心后来回忆时提到:自己第一次见到巴金几人时,就把他们当做亲弟弟们看待了。
冰心那时也已阅读过巴金发表的部分文章,也从中感受到了这位年轻作家字里行间蕴含的悲愤与激情,以及对人们坦率的爱意。
二人交流间都对彼此的理念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,也发现对方有自己欣赏的地方。
1940年,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于12月举行茶会,冰心受邀从昆明前往重庆,巴金恰好也一同前往。
二人打了个照面,也逐渐开始增多了联系。
来往多了,了解也更深,巴金便知晓了,这位作家当时身体不适正在吐血,现在住在歌乐山养病,此后他便经常去看望冰心。
后来,巴金又得知因为病情开销极大,冰心经济情况拮据,甚至连年夜饭都成了问题,便装作不经意间,与冰心谈起她的著作应在内地重印出版的事。
冰心也不扭捏,点点头,欣然同意说:“这事情就托给你去办吧!”巴金笑着一口应下,保证将书顺利出版。
帮这位自己从小就欣赏的作家办事,巴金自然是十分上心。
他亲力亲为,以原来北新书局出版的《冰心全集》为基础,选编成三册,书名为《冰心著作集》,交给开明书店刊行。
患难见真情,巴金如此尽心尽力,冰心也十分感动,两人从此成为好友。
此后,即使是冰心远在日本期间,他们依旧保持联系。
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,可巴金与冰心之间的友情,却如同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,安静却不知疲倦地奔流着,似乎没有停息的时候。
除去人格作风的互相欣赏,更别说二人还有共同的精神主题——那便是爱。
虽说写作风格不同,可对祖国的爱、对人民的爱、对自己家乡的爱,以及对整个世界的大爱都是相同的。
冰心和巴金都是偏向于感性的作家,“情”和“真”贯彻在他们作品的字里行间,而这样相似的写作追求,也是他们成为朋友的重要原因。
同样的理念将他们联系在一起,即便没有经常见面,仅仅靠着书信交流,他们之间的友情依然牢固万分。
毕竟“高山流水”,能懂自己心中所想之人,世间又有几人?得遇一人,已是万幸。
随着岁月的流逝,他们之间的友谊有了进一步的深化,也是时间酝酿的一种升华。
友情积累、沉淀,使他们由文学界的老友,跃为人生难得的知己,也有了冰心“人生得一知己足矣”的感慨。
1980年4月,76岁的巴金和80岁的冰心,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的一员访问日本。
有一天代表团没安排活动,两位老人得了空闲,便坐在客厅里聊天。
这大概是二人相识以来第一次的畅怀长谈。
从生活趣事,到人生哲理,他们仿佛不知疲惫地一直谈到午夜,脸上带着的是幸福而畅快的笑容。
两颗心在言语中贴得更近了,两位老友比过去任何时候,都要感到相知、互相理解。
异国的夜晚无比寂静,可他们却并不孤单。
直到午夜十二点,年老的身体发出了抗拒的警告,冰心催促巴金休息,这场谈话才匆匆结束。
二人都对这场谈话印象深刻,直到多年后,他们还在信件中万分怀念地提起过这段快乐的时光。
1985年,冰心迁往新居,巴金去探望她,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
此后,两位老人的身体欠佳,不能进行长途旅行,便一人在北京,一人在上海,信件变成了最常用的交流方式。
仅仅依靠文字传递的情感并没有让这段友情终结,反而愈久弥坚,在岁月中沉淀出了别样的芬芳。
岁月无情,冰心在医院遭受病痛折磨时,是巴金一封又一封关心的信件,让她的心灵感受到了些许慰藉。
友情是良药,给了冰心很大的帮助与温暖,她也异常想念多年未见的好友,几乎每年都会在信件中提到:“我十分想你们(巴金父女),很想同你们见面、谈话,我真希望你何时能到北京来。”
可惜双方不是身体受限制,就是公务缠身走不开,她便感到无比惆怅,无奈地道了句:“我们仿佛永远也不能见面!”
之后的日子里,在信中,冰心一日问“我无时不在惦记你。血压还低否?手还抖否?”
几天后又道“今年如能来京一行,相对谈话比写信痛快得多,是不是?”
再过一阵子,便开始感慨“我们住近一点就好了,彼此都不寂寞”。
一声声叮咛,一句句想念,是令人动容的关切与真诚。
晚年的巴金心灵深处充斥着寂寞和孤独。
他渴望理解,也渴望心灵的沟通和抚慰,而冰心这些字里行间饱含着真情的信件给了他最大的安慰和温暖,让他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。
巴金也是一样思念着冰心,即使住在医院里受着病痛的煎熬时,他也常想起这位大姊。
他说:“我需要的是精神养料……你的友情是更好的药物,想到它,我就有巨大的勇气。”
“你说友情是最好的药物”,冰心闻言,便在信中认真地回复道,“关于这一点,你有着我的全部友情。”
“全部的友情”,这是多么真诚而纯粹的表达!
冰心给予了巴金自己所能给出的最高情谊,这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,也是巴金用一生来回馈的感情。
除去关怀与忧虑,二人还在信中有许多幽默风趣的谈话。
有一次,冰心写信给巴金描述了她的一个梦境,说梦见巴金来到北京,自己带着他去了一间收藏着许多古玩、玉器的宝库,最后送出去了一只大绿色宝石花瓶,还有一只高脚绿玉盘。
冰心觉得此梦境有些生动有趣,可巴金根本不接大姊的这个话题,而是闷头抛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,还说自己“从未见到宝库,对宝石更无兴趣”,看得冰心好气又好笑。
如此放松的姿态,是二人在众人面前都不曾表现过的。
他们了解彼此,也都视对方为知己,便摘下了面具,用最真诚的姿态面对。
在这样一种牢不可破、真挚热切的友谊的支持下,二人相互理解,相互支持,发表了一篇篇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,为思想解放、推动社会发展、唤醒青年的意识起到了积极作用。
两人一南一北,遥相呼应,成为上世纪我国文坛的中流砥柱。
他们的身姿已然衰老,时光并没有优待他们,但二人的精神却时刻奋战在时代的前沿,为无数人遮风挡雨,指明了方向。
巴金晚年患的是帕金森氏症,是令人无奈而倍感痛苦的病症。
曾经多少回,巴金被疾病折磨得想搁笔了,可又想到冰心大姊仍然拿着笔杆在写作,便“不敢躺倒、不敢沉默,又拿起笔来了”。
巴金夸赞冰心道:“许多人战战兢兢抱头摇尾的时候,您挺胸直立,这样的英雄气概,我大概永远忘记不了!我每次都想,有您这样一位大姊,是我的幸运。”
后来在为《冰心传》写序的时候,巴金写道:“思想不老的人永远年轻,而您正是一个这样的人。”
而这位大姐也没有把巴金当成外人,在别人小心翼翼供着巴金不敢让他多动笔的时候,冰心写信说道:
“北京166中的前身是我母校,九四年是他们一百三十周年,要你题词,托我转上,请你无论如何说一句话,替我转答就可以。”
要知道当时巴金已然把题词、开会之类的事情列为禁绝。
可面对冰心大姊,巴金二话不说拿起了笔,认真完成了任务,甚至还回信写了检讨:“很想多写几个字,手指动不了,请原谅,写不下去了。”
没有客套,没有推辞,彼此了解对方的难处,也愿意克服自己的困难帮助对方。
这份友情早已得到了升华,两人俨然已经把对方看成了“一家人”。
冰心把巴金的来信,全都珍藏在一个深蓝色的铁盒子里,准备以后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。
这不仅是他们友谊的见证,也是无比珍贵的历史材料。
巴金晚年最重要的一件事,是呼吁建造中国现代文学馆。
那时国家百废待兴,经济困难,他和冰心便亲自筹集资金为文学馆的兴建添砖加瓦。
为了减少经费支出,冰心还将自己一生收藏的字画尽数捐给了文学馆。
周立民曾这么评价过他们的关系:“他们的友谊超出了个人情感,有着更为高尚的内涵:携手共进、坚守良知的品质,忧国忧民的博大胸怀,以及无比高贵的品格。”
晚年的巴金功成名就,可这也招致了许多烦恼,他说自己已将名利之事看得很淡,有时甚至感到厌恶。
他感到十分困扰,多次和冰心说:“现在想的只是把一点真挚的感情留在人间,因此还想多写点随想。”
这也是巴金晚年文学创作的又一个巅峰——《随想录》的诞生原因。
冰心闻言,对此表示认同,同时给巴金送去了放大镜,以及一个方便看书的“小书架”,以支持他创作。
在与冰心大姊的交流中,1986年,巴金终于完成了五卷的《随想录》。
这本书以说真话、说心里话的真诚态度,剖析自身,辩证看待历史,把他一生追求完美理想。
巴金把和他同一时代的知识分子们的人生际遇,真实而生动地呈现在了世人面前,也完成了巴金自身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使命。
他们互相成就彼此,也互相支撑着彼此,可岁月无情,再长久的友谊,终究也有落幕的时候。
1997年,冰心给巴金写信,纸上只有费力写下的短短两句话:“我想念你,多保重!”
巴金的回复也很短,信中写道:“冰心大姊,我也很想念您!”
二人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们继续多做交流,这十几个字便已是耗费了大量心神,而这也是冰心和巴金最后一次通信。
1999年2月28日,冰心老人逝世了。
在短暂的悲伤后,巴金认认真真地发布了《冰心先生生平》,用文字为大家描述了他眼中的冰心。
“冰心是世纪同龄人,一生都伴随着世纪风云变幻,一直跟上时代的脚步,坚持写作了七十五年。她是新文学运动的元老。”
巴金深思熟虑后,给予了这样一番公正的评价,这也是历史对冰心的赞颂。
但若是让巴金带上感情色彩诉说一二,那或许冰心永远都是他心中那个谁也无法替代的“大姊”,那盏照亮他世界的明灯。
她是巴金口中的大姊,是个温柔和蔼、有着自己坚持的高尚作家,她的灵魂熠熠生辉,她的真情令人动容,他们是彼此依赖的家人,是互相的支撑,是为了理想并肩同行的伙伴……
这段与时代同在的世纪友情,或许确实在唏嘘声中暂告一段落,但两位巨匠的文字中,仍然蕴含着无比巨大的力量。
这是他们精神的具现,也是二人友谊的见证。
他们在生前,曾相约“一定要活到100岁”,而冰心却在99岁时先走一步。
巧合的是,巴金2005年去世时,是101岁。或许这就是“你的那一年,我替你活”。